人在旅途之五十二：千里寻秋大别山

行真

    2013年10月12日，约10点钟，我们来到安徽六安市霍山县川岭。今日的穿越由此开始。
    我们一行右转，向西北走去。时值中秋，天气晴好，阳光灿烂，我们沿着河谷前行，很快，就闻水声哗哗，侧耳倾听，时断时续，很有节奏感。我身负重装，走得吃力。大别山中，空气湿润，非常宜人。我生在北方，长在北方，对温润柔美的南方满怀着向往。我的心中，深藏着一个南国梦，梦想体会南方的生活。几次旅行南方，都是走马观花，不曾有深切的体验。大别山距长江已不远，我想，这大别山，总会有那么一点南国的味道吧。不知不觉，我已经到了水边。水不大，清澈见底。踏石而过，渐渐北去。不久，只见巨大的山体突然塌陷，形成一条短促鸿沟，一片土色，草木不生，仿佛一道巨大的伤口，让人体会到自然的变化莫测与非凡伟力。这是怎么会形成的，同行者概莫能言。我们从旁边经过，只觉骇然，还是离此远点吧。路上，松树、樱桃树、栗子树等次第相迎，有的叶子碧绿，有的已经变成金黄一片。
    又前行，一条小溪流淌下来。我问同行的汪向导，能不能喝？他说能的。我灌水饮之，甘醇解渴，又灌了一瓶上路。有一种竹性植物，生长在路边。问汪向导，他说是篛叶。篛叶之于毛竹，犹如茅草之于芦苇。蒻叶是阔叶箬竹的一种，在深深的秋天里，这种绿色的生命感染着我，浸润着我，仿佛他们的精神与我相连相接。有一位同行的驴友，不太适应柳泉強驴的行走节奏。他说，这些人，只知道赶路，也不照相，也不看景，我不走了。话虽如此说，稍憩片刻，他又开跋了。我们一直在艰难地爬坡，我也想休息，可是想想前面的路还很长，就打消了此念。慢慢走吧，不怕慢，就怕停。有时我也停下来看看大别山的风光，植被茂盛，山高林密，树林遮挡了一部分阳光，光线柔和。山坡不是那么陡峭，这里的的石头呢？石头哪里去了？一路上很少见到石头，更别说那种人见人爱的象形石了。想必被大别山温柔的情怀融化了吧？大别山的小路，虽不宽阔，也不逼仄，可以从容而行；脚下多是泥土，对人的腿脚很有好处；而且，泥土湿而不滑，踏上脚去，感觉极为舒服。走过了这么多的山路，大别山的山路是难得的与大山的亲近之路。穿过松树林，行至垭口。驴友们已经把包放在了这里，向主峰爬去了。
    我也放下背包，向白马尖进发。负重不再，一身轻松，加快步伐，赶上春秋使者跟春风吹过他们。有巨松扑面而来，攀爬上一处峭壁，来到松树下。巨大的松树伸展着枝桠，默然独立，他们在这里生长了几百年，甚至上千年了吧？有几棵松树已经枯萎而死，枝干僵立，用一个不变的姿势，告诉每一个到过此地的人，他们曾经存在过，有过一段生命的传奇。他们答完了自己的生命考卷，交卷而去。生命的试卷，对人来说，由于每个人的认知不同，这份生命的答卷更是异彩纷呈。无一例外的是，或早或迟，我们都要交卷而去。这些兀立在山上的松树，姿态安详，看不出一丝痛苦的挣扎的迹象，仿佛生与死没有什么不同。只是生命变化了一下姿势而已。这些伟岸的松树，以这样一种方式，走进了我的生命里，让我感叹着，也让我沉思。我循路向山顶疾走。山坡上，阳光因为无遮无拦而变得灿烂起来。两边有乔木，中间是低矮的灌木。山路就穿行在灌木丛中。这里树叶纷然，绿色、红色、黄色、褐色，美不胜收。多彩的树叶片片相异，叶叶有别，虽不见鲜花盛开，而山色之美，别有韵致。偶然一回头，但见对面多云尖山峰，与白马尖比肩而立。那些红色的、黄色的、绿色的树叶，一丛丛的，仿佛各自独立，又似乎色色相连，组成了一幅纵列的条形图案，色色相间，又色色成列，在阳光的映衬下，灿烂夺目。大自然的妙笔，将多云尖点染得既随意，又精致。
    大别山主峰看似不远，走起来却需要韧性。紧走慢赶，终至山顶。与一般山上往往有庙宇不同，这里的山顶上有一个用石块垒成的1777字样的人为建筑，格外醒目。向北，有一段平坦空旷的天然石廊，两边古松林立，自然而壮观。有路分别通往东北和东南，由于时间关系，皆不能往。站在白马尖峰顶，东南西三面皆树，山峰隐然，独北可望。于是，我来到白马尖峰顶之北，纵目眺望，群山低首，山之上，白云点点。大家在这里一睹白马尖之芳容，之后，向下而去。行至中途，跑哥忽然抽筋，徒步与水中鱼赶紧相助。又是搬脚，又是揉按，总算过去了。水中鱼一再要求替跑哥被这水，驴行路上，兄弟情深，这让春风大为感动。她说：“俺也想有这样的，谁替俺背着东西？”
    等我从白马尖下到垭口，有的驴友已经动身了，有的驴友解包而食。时已过午，我也饿了，也吃了起来。十分钟后，也向多云尖爬去。天清气朗，正是午后，阳光最为强烈的时刻，负重而行，艰难爬坡，汗水淋漓。我落在后面，勉励而行。这一段山坡，坡陡路长。当我以为爬上山顶的时候，其实，我们仅仅上了一个坡，前面又一个坡在等着我去攀登，如是者三。多云尖的山坡上，各种草木在暖阳中悠然而闲。回头望望刚才去过的白马尖，只见山路一线，山顶豁然而开，一棵硕大的松树蔚然挺秀，让人好不留恋。上得峰顶，左转，路边是生长着小松树，高与人等，十分清丽。又前行，见信号铁塔，矗立山上。经过一片松林，转而向东，我们走在一条窄窄的山脊上。
    山脊上少石多土。这大别山，到处都是泥土和草木，各种植物竞相生长，争夺着每一寸土地，尽情展示着生命的色彩。春天，这里是静静的花海，夏天，这里是浮动的绿云，而秋天，这里的树叶，随着光线的明暗而变化着，因着旅者的移动，呈现不同的风貌。阴晴晨昏，情态万千。与那些春天的花朵相比，我更爱现在的秋天的叶子。鲜花开得早也谢得早，而叶子饱受风雨之苦，一路走来，平实而更有内涵。如果说春天是孩子们的，而秋天则是属于成年人的；春天是单纯而热情的，而秋天则是丰富理性的。秋天和春天本就是一个人，秋天压根儿就是春天，是春天变换了一个姿势，春天只是秋天的继续。生命就在季节里，而季节也存在于每个鲜活的生命中。我想，这就是大别山的别致之处——大别山有的是柔情，是蜜意，看君能会否。这里的秋是轻柔的，温婉的，让每一个来此赏秋的人慢慢嚼赏，细细品味。多云尖以东，这十里长廊并非没有石头，只是石头极少。想必那许许多多硬而冷的石头，被大别山的绵绵之情融化了吧？有几处为数不多的裸岩露石，远观甚美，走到近处，无路可上，从一边经过，不得窥其全貌。不时遇到古松，其形状之怪异，无以尽述。有一松，走过之后，回头仰望，树枝上好像结出了果实。细看那不是果实，而是突出隆起的骨节，为别处所未见。遥望一松，叶落枝枯，行至近前，见树干低处有几条松枝，松叶苍碧。我对梁山说：“别看这棵松树，说不定他活得比我们更长久。我们消失了，或许他还在。”
    又见篛叶！这里的篛叶不再低矮，有些甚至高过了人头。这些密密的篛叶为什么存在，没有人知道。道路就在其间。在久远的过去，我脚下土地应当是他们的。山路逶迤，路随山转，人随路行。路边的植物，野生得不能再野生了。见一种植物，叶绿而肥，翻过来一看，背面竟是黄褐色，匪夷所思。来到大别山中，我不能只是用脚走、用眼看，我还用嘴尝尝大别山的味道。见有一种小小的如大枣般大小的黄色果子，吃一个，酸酸的，涎水肆溢。
    开始下山了。有的坡路很陡，有的坡路柔和。与梁山、蜘蛛侠同行，不紧不慢。夕阳西斜，光线柔暗。有时，我们就走在沼泽地中。这里水多，积水浸成的泥沼地上，有人伐木为路，树木躺在泥水中，人从上而过，不至于弄湿了鞋子。又前行，见到了翠竹。有时是柔弱的寒竹，有时是壮挺的毛竹。竹子是南方代表性的植物之一，不见竹子，就不能说真正到过南方。竹叶青青如许，竹竿亭亭直立、外实中虚，恰如君子之性，我深爱之。有时我想，爱竹者，岂无小人乎？与竹为侣，小者亦将大矣！前行，过一小溪。五点多，抵达老庙湾。这里是宽阔的河谷，长满了各种树木。有一房，残破无人居住。房前有一平地，可容十几顶帐篷。我们在此安营扎寨。梁山找来了木板，铺成一张平整的床。这是今晚最有价值的床铺了。看来，今夜可以睡个好觉。夜色渐浓，大家生火做饭，聚餐而食。
    跑了一天，我着实累了，进帐而眠。不远处，溪水不知疲倦地奔流，水声潺潺，仿佛是肖邦的钢琴曲，奏着清新的旋律；归巢的鸟儿叫几声，清脆亲切；虫儿躲在某个角落里，浅吟低唱。这是怎样的生活？这不就是许久以来渴望的体验的生活么？处身其间，我久久难眠。同行的汪向导跟我同庚，处于青山绿水间，他的身不强，体不壮，步不健，已呈老态之势。看来，这山水养人，还需要人能自养，不可一味执着。静心冥想，渐渐睡去。夜里，起身出帐，抬头仰望，上玄月正南偏西，而三星正在其上。天空低垂，星汉灿烂，一如我少年时所见到的乡村的夜空。月色如水，万籁俱寂，驴友们都已经进入梦乡。大别山的秋夜，孤独而凄冷，我不禁打了几个寒颤，赶紧回到了帐中。
    醒来，天光已亮，尽管外面冷，我也不得不起床了。吃过早饭，汪向导来了。他说，这里就是老杨家的房子。老杨后来搬到了现在的地方。我们这次大别山之行，联系向导、线路行程，都是与老杨商量而定，早餐也是在老杨家吃的。只是他忙，不能为我们亲自带路。我问汪向导，这里曾经有庙吗？他说，有过的，后来没有了。此地人迹罕至、交通不便，清修则可，传经说法，未免影响太小。庙堂之废，时势使然，半个多世纪以来，政局跌宕，宗教衰微，不独佛门一家。
    太阳升高了，峡谷中也明亮起来。我们一路东行，走在山谷中，见不到一户人家。左转又右转，而后又左转，行至鬼门关。山上，有两块巨石挨在一起，中间有一空隙，仅容人屈身而过。不就是弯弯腰么，何必以鬼唬人？我放下背包，从其间穿过，俯视下方，方知这鬼门关名不虚设。由此而下，是约八十度的百余米陡坡。俗语云，上山容易下山难，何况坡陡如此。此坡之陡长，为我驴行以来所仅见。坡路上石头极少，树木稀疏。我有时抓着仅能抓着的石头，更多的时候是抓着树干，还有的时候是抓着裸露的树根，向下移动。下这样的坡，既刺激，又好玩。有驴友慑于其险，止步不下。而美驴们，不让须眉，英雄了得，后生可畏。下到谷底，看看溪水长流，平淡无奇。不会就这样吧？疑惑着，右转而行，忽然，在一个弧形的半封闭的岩壁上，一道银练自天而垂，来得突来，来得不可思议。我被这一道瀑布惊得无思无言。瀑布之水从六十多米的上空轻轻洒洒，舞蹈着溅落而下，下有微微凸出的岩石承接着瀑水。瀑水落下来，在岩壁上激起万朵雪花，而后落下来，汇成一湾清水，顺势下流。有趣的是，凸出的岩石分出一道细流来，溪水激荡，一路欢跃而下。雨季水量当更加充沛，瀑布一定更为壮观。有驴友已经向下走去，我也随之而往。行百余米，见有几段小的瀑流，比刚才所见大了许多，但太短，蓄势不足。据汪向导讲，下面还有大瀑布，向下要走景区，收费很高。我们只好止步于此。我又沿着石阶回来，向上攀登陡坡，一鼓作气不了，中间稍憩，手抓足登，丝毫不敢大意。等我上来，驴友们已经准备启程了。
    向回走了一两百米，转而向东南走。路边满是挺拔的杉树，杉树的落叶铺在路上，踏上去无声无息。我跟向导在前，后面传来加速的声音。向导提速而行，侠客上来了，白云上来了，飞鸿也上来了。我也大步流星，紧随其后。这下山，我是可以走得快一点的，但我不愿走得太快、太急，我想在这大别山中多待一会儿。如果只是一味走路，我们一定会失掉一些东西，错过一些东西。之后，我放慢速度，又补水休息。梁山他们赶上来了，一同下山。这里，没有了高大的乔木，阳光明媚得有些晃眼，有些热。又闻水声！这个时候，北方已经清凉一片，落叶纷飞，山谷大多已经干涸；而大别山还是暖阳，或红或黄的树叶与绿叶彼此映衬，随便那条山谷，都是溪流淙淙。中秋的大别山，不是江南，胜似江南！走到溪流的右侧，树荫沁人，清爽了许多。南行不久，走出山谷，十点半多，至老杨之新家。
    下来得太早了。老杨家正在准备我们的午餐。老杨办了个驴友接待站，他提供一些诸如餐饮、住宿、导游之类的服务。中午，大家就在老杨的新家聚餐。喝着啤酒，吃着朴素的青菜，这就是大别山的味道吧——朴实、清淡、厚道。老杨说，如果我们以后来，他会带我们走另外的路线。

行真

看看下面这棵松树上长满了结节。

倒叙的时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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闲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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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月

欣赏完美文！期待着美图！{:soso_e160:}

侠客

拜读行真老师的美文真是一种享受，对大自然的美，我们应该像行真老师那样细细地去欣赏、去品味。

咖啡不加糖

跟着行真老实的美文，我也恰似游了一回大别山

208

文字很棒，可以用牛×来形容。期待精美的图片，图文并茂，就锦上添花了。

雪中梅

行真大哥，好美文！慢慢读来犹如身临其境 ！

虎兔虫

美文！！！期待精彩图片！{:soso_e179:}